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伪善的恶魔

 

你拗不过他们,只能再次逆着逃亡的人流,重新回到风暴的中心——蛮族宫殿。

此时的宫殿内部,已沦为修罗场,精美的地毯被鲜血浸透,华丽的帷幔被刀剑撕裂,被火舌舔舐,廊柱上溅满了污血和脑浆。地上横七竖八地倒伏着仆役、宫女和士兵的尸体,死状凄惨,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,令人作呕。

你们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,很快便在庭院找到了目标——

只见乌迪尔和阿如娜父女,被一波人数众多的叛军逼至庭院一角,情势岌岌可危。

阿如娜右臂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,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,将她华丽的衣袍染成一片刺目的暗红。她脸色苍白如纸,呼吸急促,背靠着一根斑驳的石柱,仅能依靠左手握着的短刀勉力格挡,显然已失去了战斗能力。

而她的父亲,蛮族共主乌迪尔,则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巨熊,爆发出令人震撼的力量。他伟岸的身躯挡在女儿与叛军之间,寸步不让。

尽管他全身早已布满可怕的创伤——肩甲彻底碎裂,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;胸腹间几处伤口深可见骨,随着他每一次动作不断涌出鲜血;一道狰狞的刀伤从他额角划至下颌,皮肉外翻,鲜血糊了他半张脸——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!

他手中那柄巨大的战斧舞动得如同狂暴的风车,发出令人胆寒的呼啸声,每一次劈砍都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,并非为了杀戮,而是为了逼退。他将战斧横扫,迫使敌人无法靠近阿如娜藏身的石柱;他将重斧猛砸地面,震退试图从侧翼包抄的敌人;他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硬抗一些非致命的攻击,只为确保没有一刀一剑能越过他,伤害到他身后的女儿。

叛军们被他这同归于尽的打法震慑了,一时竟不敢过份逼近。他脚下堆积的尸体,诉说着这位父亲为保护孩子所付出的惨烈代价。

然而,任谁都看得出,这位强大的共主已是强弩之末。他的动作因失血而逐渐变得迟缓,格挡越发艰难,那如山般守护着女儿的身影,正在一点点被耗尽气力。

你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,下意识地就要冲出去——即使双方是死敌,但目睹一位父亲如此决绝地守护自己的孩子,那种源自人性本能的动容与敬佩,让你无法坐视不管。

以你们三人之力,趁乱将乌迪尔和阿如娜一起救出重围,并非难事。

你的手臂被一股力量猛地拉住,你愕然回头,对上澜劝阻的眼神。而一旁的暃,更是用一种仿佛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你,仿佛在询问你要干嘛?

“我们……不是来救人的吗?”你被他们的反应弄得有些懵。

暃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:“对啊,我们目标是带走阿如娜,可不是那个老家伙。”他目光扫向仍在苦战的乌迪尔,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,“他这不……还没死呢吗?”

你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。

你知道暃冷漠,专横,功利,永远选择最优解。是的,你们和蛮族是敌人,蛮族共主战死,内部更加分崩离析,届时再带走他唯一知道秘密的女儿,威逼利诱之下问出火油地点……这确实是最有效率的剧本。

可是……可是!

看着乌迪尔那浴血奋战,如同困兽般却绝不后退的身影,你骨子里的正直与战场上对勇者的尊敬,让你无法接受就这样冷眼旁观他走向死亡——尤其是在你明明拥有干预能力的情况下。

暃捕捉到你脸上的挣扎,他冷笑一声,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:“怎么了,我们杀伐决断的鹿将军,不会是……不忍心了?”

你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,沉默地对抗着他冰冷的审视。

暃见状,眼神愈发冰寒:“鹿将军,你可别忘了,就是他们把我掳来,关了这大半个月。再说了,你之前带人扫荡蛮族外围据点时,那些手段……我也略有耳闻哦,听说……你把俘虏折磨得生不如死后,又下令把他们全部活埋了?啧啧啧……怎么?对着小喽啰就能狠下心肠,轮到对面的大首领,反而升起不必要的慈悲心了?”

他俯身靠近你,字字诛心:“你这副样子……是不是有点太伪善了?”

伪善?

这两个字狠狠砸在你的心口,让你的心脏抽痛。

这话……这话可以从任何人口中说出来,但绝不能从暃的嘴里说出来!

他以为你是为了什么才变成那样?

是为了谁才不惜双手沾满血腥,让自己夜夜被噩梦惊醒?

是为了谁才强迫自己去做那些连自己都厌恶恐惧的事情?

你这一个月来为他所受的煎熬——每一个不眠不休的夜晚,每一次审讯时听着惨叫却必须强装的冷漠,每一分每一秒想到他可能正在遭受折磨而产生的锥心刺痛……你折磨那些人的时候,何尝不也是在折磨自己?

你不那样做,就得不到情报,就找不到他!这一个月对你而言,又何尝不是一场无休止的心理凌迟?

为了他,你心甘情愿跳入地狱的油锅,忍受着烈焰焚心的每一天每一刻!

而现在……这个你付出一切去拯救的人,这个你痛苦根源所在的人,居然说你伪善?

你猛地抬起头,死死盯住眼前这张在火光下俊美得近乎妖异,却也残忍到极致的面孔,所有的理智瞬间崩断!

积聚了一个月的自我厌恶,以及此刻被践踏心意的滔天愤怒,全部转化为一股无法抑制的力量——

你猛地抬起手,狠狠地扇在了暃的脸上!

“啪——!”

一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,在暃漂亮的脸蛋上炸开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
澜猛地倒吸一口冷气,瞳孔骤缩。

暃的脸被打得偏向一边,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。他整个人都僵住了,脸上第一次出现愕然。

他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你,仿佛无法理解刚刚发生了什么。

“阿爸——!”

一声凄厉到撕裂夜空的尖叫,从下方的厮杀场中爆发。

这声绝望的呼喊将你们三人从激烈的对峙中强行拽出,你们循声望向廊下的庭院——

那位如山岳般的蛮族共主,终于耗尽了最后气力。一柄长矛刺穿了他的大腿,他巨大的身躯晃了晃,再也支撑不住,轰然跪倒在地,随即沉重地向前倒下,战斧脱手而出,当啷一声砸在石板上,他试图挣扎,却只能徒劳地咳出大口鲜血,气息迅速萎靡下去。

更多的叛军正发出兴奋的吼叫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,挥舞着武器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,想要彻底了结这对父女。

没有任何语言交流。

在那一刻,所有的个人情绪,都在眼前骤变的战局面前被压下。暃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,眼神一凛,与澜的目光在空中急速交汇一瞬。

下一刻,兄弟二人如同两道离弦之箭,猛地从廊柱阴影中同时扑出,暃顺手抄起地上一柄染血的弯刀,澜的短刃已然出鞘,两人一左一右,如同死神挥出的双镰,迎向那些扑向乌迪尔和阿如娜的叛军。

刀光闪烁,血花飞溅,他们用最凌厉的攻势强行挡住了第一波扑杀,为身后创造了宝贵的空隙。

在他们动身的同一瞬间,你也动了,你从廊下一跃而下,几个起落便落在阿如娜身边。

阿如娜感受到有人靠近,猛地抬头,泪眼模糊中看到是你,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去抓掉落在手边的短刀!

但你反应更快!一把扣住她的手腕,将她猛地从地上拽起来,声音急促:“想活命就跟我走!现在!”

阿如娜的目光绝望地扫过地上气息奄奄的父亲,又猛地看向前方——暃和澜正奋力阻挡着汹涌而来的叛军潮水,但更多的敌人正在不断涌来,整个宫殿已经彻底失控,她熟悉的赖以生存的一切正在崩塌。

退路已绝,父亲将死。

唯一的生路,竟然握在这个她视为入侵者的你手中。

恐惧和不甘在她眼中疯狂交织,但最终,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。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,像是做出了最痛苦的抉择,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:“……走!”

她放弃了抵抗,任凭你紧紧抓住她的手臂,将她从那片血腥的战场和垂死的父亲身边拖离,向着逃生之路冲去。

你带着阿如娜在火光冲天的街道上疾奔,人群像受惊的兽群般四处冲撞,反而为你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,你七拐八绕,终于靠近了城墙区域。

你们来时利用的那个隐蔽墙洞,不知何时已被叛军用碎石堵死。而城门,此刻正被密密麻麻的叛军严密把守,显然他们想要瓮中捉鳖,控制所有进出。

你只能先拉着阿如娜躲进附近一间低矮民房,屋内一片狼藉,你将阿如娜按坐在一个还算完整的土炕边,快速在屋内翻找,幸运地找到一些还算干净的破布和一个残留少许清水的瓦罐,你开始为她处理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。

阿如娜已经筋疲力尽,任由你摆布,但眼睛始终盯着你,里面燃烧着复杂的火焰——有痛楚、有仇恨、有惊疑,还有一些你看不懂的东西。

“你不用这样看着我。”你打破了沉默,“我现在不会杀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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